人间一趟 〔丹法〕
「1」
“阎王叫,孟婆笑,小鬼跳。”看门的老头儿抬了抬手里的长杆水烟,眼神一扫,点了点被鬼卒押来的魂魄,开门放行。
“这里的是鬼,头顶上的是人。”老头儿锐利的看了护法一眼,“你呢,你是什么?”
护法啧一声。
“走罢走罢,我们这里不收你这种人。”
“……什么人。”
“啧,”老头儿抽了口烟,水烟壶一抖。
“没有人记住的人。”
没有人记住?护法扯扯嘴角。
“记住我的人能填满一个国家。”
老头儿冷笑一声,抬手向后挥挥。门后面是死白的亡灵,他们听见门外的声音,挣扎着把呆滞无神的脸贴到门的玻璃上,身体压的扁平,一层一层,可怖又可怜。
“一个国家?如果你死了,血流五步,天下缟素,这没错。可是过了这七天,还会有谁记得你——他们照常,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母亲依旧会在炊烟袅袅的时候喊孩子吃饭,父亲依旧会大笑着把孩子举上肩头。护法大人啊,你在他们的生活里占了多大的地盘,聪明如斯,竟也糊涂一时吗?”
老头儿摇摇头,跟着头顶的灰尘缥缈的落下了,伴着身后鬼哭神嚎,光怪陆离。
“也许龙椅上那位记得你。也许太子记得你。他们真的记得你吗?”他阴鸷一笑,“他们记得你吗?”
护法默然。虽然这些孩子都是他从小带大的,但是他从来就没明白过皇家人的脑子里到底是些什么,就像他不明白太子的叛逃。在他眼里,太子应该老老实实的呆在清平宫里,等到龙椅上那位把传国玉玺递给他。
护法管那叫使命。
使命使命。
手铐脚链。
说不定再过几年,皇上开窍,把太子放了羊,再扶持太子的弟弟上龙椅,也未可知。
到那时,那孩子就能丢下这些东西,当他自由自在的画家去了。他可以带小姜去到处走走,可以画画山水看西宫宫女。
太子可以爱想爱的人,做想做的事。
可他不能。他是奕卫国的大护法,从太子爷爷的爷爷那辈开始他护卫着国家,应对着别人恐惧的,害怕的,敬畏的,避之不及的眼神,都麻木了。
他才是那个无法后退,无法逃避的人。
“咳咳咳,”老头儿呛了一下,烟从他的鼻孔里冒出来一点,他不耐烦的摆手:
“走罢走罢,一生没个记挂,这里不要你这样的,别处去。”
他又抽了口,眼神闪了闪,平静多了。
“你这是第三次来了吧。”
“嗯。”
“我见过你。”
护法点点头。
“我不是第一次见这么着急去死的,可惜了。”那老头儿给鬼卒开了门,又吱吱呀呀阖上了,“上一个……哎呦不说也罢。”
“事不过三,说不定再见就能进去了,再努努力,人间一趟,”老头儿安慰道,“绝对不会是孤身只影的。”
护法皱眉,他问:
“那你呢,在阎王殿口里看门,非人非鬼,你是个什么东西?”
老头儿“嗬嗬”乐了,烟雾从他口鼻里冒出来,罩的人看不清楚他的脸。护法耐心的等他笑完,继续问。
“我?我是个什么?”那老头儿好像疯癫了一般,一直笑个不停,笑的眼泪都出来了,糊了满面。
护法嫌弃的移开了些,转身走了几步。
忽而听身后声音停了,他顿了顿身形,但没再回去,只听老头儿呕哑的声音远远传来。
“我是个和你一样的东西。”
“我不是第一次见这么想去死的家伙啊。”
护法一直往前,没再回头。
「2」
清冷的朝堂,护法单膝跪地。钨钢杖不在手里,他觉得极不自然。手在背后悄悄捻了捻,空虚的触感让护法心里一阵战栗。
没有钨钢杖,他只能算是普通人。
“朕命你前阵监军,指点太子征战,保护他的安全。”皇上的表情隐在珠帘后面,连声音也听不太真切。
“臣领命。”
「3」
“所以我就在这里了。”护法有点无奈,摩挲着钨钢杖对校尉说。
校尉也很为难。
“护法大人,太子殿下他……几天前来的时候就警告我们不要到他的大帐里,这几天他也一直没出来……我们也不敢去看。”
护法很烦闷。
“不用找了。他肯定已经不在军帐里了。”
“可,可是……”校尉还想辩解,刚刚被护法派去叫太子的士兵惶急的跑来,气喘吁吁,冷汗直冒,近前低声说:
“护法大人不好了,太子殿下不见了。”
“哼。”
护法不再多说,扭头就走,边走边朝掏太子的自画像。
护法在街上一连呆了几天,一点太子的消息也没有。他在各个地方游荡,像个没有家的幽魂。
有一天他拽住了一个人。
清晨,恰逢云破日出。
护法倚坐在树下昏睡,恍惚间耳畔沙沙作响,一双脚停在了他面前。彼时护法起床气正浓,颇为不耐烦,顺势踢了这人一脚,见人没走,身形连晃也没晃,便迷迷糊糊掏出太子的画像往前一递。
“见过吗。”
言罢不经意抬头看了看。
奇怪的尖帽,殷红的眼眸,低头看着他。
巨大的惊悸在护法脑海里炸开,他竟微微打了个寒战。
他记得罗丹。
那个打断了他十一根肋骨,第一枪打中了他屁股的家伙。
那个在决斗前扔掉两把枪,愣头青一样跟他正面硬刚的家伙。
那个从黄泉路上一步步走来的鬼,故意打偏了枪的家伙。
那个……有着朱砂色的眼眸,像个小孩子一样哭着念妈妈的家伙。
一时有些恍惚,好像自己从没走出过。
「4」
“彩,不见了。”罗丹一如既往的沉默。
护法了然的点点头,“可你不必跟着我。”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罗丹茫然的转头看着护法,殷红的眼眸看的护法心里狠狠一抖。
顶年轻的脸,白皙,青涩。嗜血如潮水般褪去,剩下的伪装是好像小狗一样的无辜可怜。如果忽略一只眼的话,护法客观评价,罗丹会是个受女人欢迎的俏郎君。
他俩大眼瞪小眼看了良久,直看的护法有点受不了。他不自然的把头扭回来,抽了抽鼻子,把钨钢杖摆在膝头,蜷缩起来。
“你跟着我也是没有用的,我也不知道彩去了哪里。”
“嗯,我知道。”罗丹应道。
护法抬头看看天,仍然是黑的,不过快亮了。启明星摇摇升上边际,后面跟着的是万道霞光。
护法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土,跺一跺脚。
“你真的没必要跟着我。”护法无奈的回头道。
“嗯。”罗丹垂着眼皮应到。
……你别光嗯啊嗯的你倒是走啊!护法有点恼火,但他看着罗丹,偏偏就是发不出来,只能自己憋着。
他又转身走了几步,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气得抽了抽眼角。
“再跟着我,信不信现在就张口咬死你。”
护法口不择言,扭头对罗丹吼道。把人吼得愣了愣。罗丹诧异的看着他,随即轻轻笑了笑。护法没把人逼走,反而自己被唬的当住了。
罢了罢了,一个人而已。
护法自己都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要带上罗丹一起。
自己不说一人之下,但也万人之上。
让他看自己风尘仆仆辛辛苦苦逮翘家皇子,多可笑啊。
有可能是因为他们是一路人。
有可能是一时冲动。
也有可能是……他确实太孤独了。
六世护法,他就是这个国家的墓碑。身边的人死了一个又一个,他和世界的联系断了一条又一条。
他孤独的出现孤独的终老孤独的死去。
喔,说起来自己都悲伤。
有时候护法也觉得,他的一生就是一个圆,从孤身只影的开始,走到一人的结束。
没有差池,没有强大到让他另眼相待的敌人,没有让他去爱的人,没有让他觉得曲折离奇的故事,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无爱无恨。
他活的太久太久啦,连别人一辈子都难得的事都见惯了。
这是他踉跄走过的百年。
直到出现了罗丹。这个家伙粗暴的闯进他循规蹈矩的生活,甚至于渐渐让护法习惯他,像习惯阳光和空气。在逮太子的日子,他慢慢的会下意识回头找寻罗丹的影子。
怪哉怪哉,护法想,我居然也……挺喜欢他的。
臭味相投的知己。
「5」
有人说在这里见过太子。
护法走在村子唯一能称之为路的地方,举着太子的画像随意问几句。可还没开口,骨瘦如柴,面黄肌瘦的人群就惶急的跑没影儿了。他抬头望望四周,铁灰色的树,没叶子,天上也没太阳。血腥味儿浓的有些呛人。
护法有点恼火,他用手戳着太子的自画像,低声道:
“你可真会体贴人,合着花生村还没闹够,哪里怪往哪里跑是不是?”
罗丹拍了拍护法的肩膀,待他抬头后示意护法往旁边看。护法扫一眼,冷笑一声。
村民们把门悄悄拉开一条缝,露出一只眼来目不转睛的盯着护法和罗丹。所有人的屋里都是漆黑一片,等他们看见护法抬头之后,又“啪”的一声把门紧闭了。
当苦难超过了一定程度,人们就会被某种邪恶的冷漠征服。
护法头疼极了,要是太子这么有闲心雅致捉弄他一把老骨头,干脆直接一把火烧了清平宫得了,用的着哪儿乱往哪儿跑吗?他扶额叹了口气,伸手拽住了罗丹的衣袖。罗丹眼睛闪了闪,低头看着护法。
“你说吧,这像是个什么事儿。”护法自暴自弃的冲周围摆手,看着家家户户门开了又关,转出一只只混浊的眼睛。
“在不幸的源头,总有一桩意外。”罗丹淡淡的回应道,他殷红的眼微微一眯,手不自觉摸到腰后的枪上。
像……身处悬崖。
护法敏锐感觉到了罗丹莫名的紧张。他没说什么,故意落了几步在罗丹身后,然后覆上了他紧绷的手。
骨节分明的手一震,然后慢慢松弛下来,悄然反握住另一只。
罗丹有些许的茫然。
柔软的,但是很温热。好像稍一用力就会捏碎一样,他松了些力道,但舍不得放开。
鼻子倏的一酸。
很久……没有人愿意握住自己的手了。甚至连自己也厌恶自己。手上沾满的血,怎么也洗不掉,密如荆棘。
自己大概会堕落到那落珈[1]里吧。
记忆里唯一这么温柔的人大概是母亲。
“妈妈很高兴……我的罗丹是个温柔的孩子啊。”
「6」
“今天只能睡这儿。”护法怒气冲冲,眼见着客栈老板一溜烟儿跑没了影,只好自己给自己找房间,却没想到这屋子连门和屋顶也没有。
绝了。护法愤愤的想。
罗丹躺在客栈破破烂烂的屋子里。屋顶上的茅草早就不知去向,空留一个屋檐孤零零的竖着。一抬头就是星空,广袤的,无垠的。繁星飘零,在暗夜流动。冬天的夜是特有的洗炼,黑的发亮,亮到他能看清楚身边睡着的人微微颤抖的睫毛。
护法看起来睡得倒挺熟。婴儿肥,翘鼻子,随着呼气吸气一起一落,看的人心痒。
罗丹突然没由来的有些紧张。
他盯着一团殷红看了半晌,轻轻给人盖上厚实的被子,把人圈在怀里。
护法全身紧绷,又慢慢的放松下来,身上残余着温和的触感。
眼前忽的一热,恍然要落下泪来。
真挺暖和的,他想。
在冬天漆黑的夜,跟一个人相拥而眠,确实是一件……挺暖和的事。
梦里罗丹又回到了那个峭壁一般的屋子里。他站在最尖利的石头上,左侧是深渊,右边是悬崖。
然后,所有的声音都静了下来,所有的眼睛都在黑暗中睁开。
罗丹烦躁的摇摇头,他的嗓子燥热而不安,像一口干枯多年的井。一股沉香般的气味钻入鼻子,头脑间霎时一片空白。
有问题。罗丹挣扎着睁开眼,却怎么也不能扭头去看身边的人,心里的恐慌越来越大,覆盖了全身。
他堕入梦里黑暗。
沸腾。
是雨林中野兽的眼睛……身处丛林边缘……他们的眼睛张开了,一只一只,一隅一环,包罗万象。
黑暗,黑暗里有许多声音。女人的求饶声夹裹着幼童的哭喊,男人粗鲁的叫嚷声,桌椅重重敲击地面的声音,伴着狞笑鞋后跟敲击地面的声音。
女人的眼泪和男人的拳头,还有多年前无助孩子的味道。
……他在悬崖边,手被母亲紧紧抓住向前奔跑。他一边跑一边扭头望着天,阴暗的,死灰的,黑云翻墨。他脚下步履蹒跚,几次将要跌倒。
母亲终于跑累了,她蜷缩在草窠里,爆发出难以掩饰的抽泣。
耳边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母亲有些发抖,但她理了理头发,拼命把儿子向黑暗深处推去。
他不明就里,但依旧顺从的走了,走之前懵懂的抓住母亲的手。
“妈妈……要下雨了。”
护法猛地惊醒,随即阴沉下来。
空气中残留着沉闷的气味。
迷药。
萧瑟的寒风凛冽,自己被绑缚在树上
客栈早已不见了影子,屋顶上的星月也不见踪迹,整个世界恍若只剩下了自己和这棵树。。
护法慢慢绷紧了全身。这本是不该犯的。
他活动活动僵硬的脖颈,扭头震惊的看见罗丹和太子被绑缚在村子土路旁边的另一棵树上。
「7」
“胖子你可算醒了你要再不醒我就要归位了我要归位就是天下的损失啊这么天才的艺术家呜呜啊啊天妒英才!”太子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诉,旁边罗丹垂着脑袋,眼睛一闪一闪,看不真切。
护法莫名开始厌烦这一切,他活动活动手腕,却被缚的很紧,钨钢杖也不知去向。他喊了几声罗丹,罗丹也没有抬起头来。护法心里一惊,恨不得就地倒拔垂杨柳,这时罗丹才慢慢睁开眼。
“他们已经断粮了吧。”罗丹轻声说。
他看着尘土路上骨瘦如柴的村民,几个拿着木棒,几个磨刀。
“看来是的。”护法说。
村民磨刀的石头上还残留着点点黑红。护法瞥了几眼,突然发现一个人影蹲在路对面的树上,把玩着他的钨钢杖。
罗丹也看见了,他挑眉:
“彩。”
彩也发现他们看见了她,耸耸肩,从树上溜下来,大喇喇的暴露在村民们的视线里。村民明显一愣,摸不清情况。几个拿着木棒的人紧张的直起身子,盯着拎着钨钢杖的彩看。
彩根本不留意,她轻快的路过这些村民,不以为意。村民们愣住了,不明白这个女人葫芦里买的什么药。眼睁睁看着彩穿过大路,手里的钨钢杖一转,递在护法的鼻子下面。
“要么?”
“自然。”
身后的村民终于反应过来了,挥舞着木棒冲上来。彩吐了吐舌头,从身上摸出匕首三下五除二解开护法的绳子,把钨钢杖抛给他。
“欠我一个。”言罢去解罗丹的绳子。
钨钢杖到了手,沉甸甸的感觉让人一下就安心下来。
村民看见护法拿住了钨钢杖,惶急的刹住脚步,几个人扭头就跑,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黑暗里。还有几个人远远看着护法他们,若即若离。
彩已经解开了太子的绳子,似笑非笑的看着走近的护法。
“你为什么在这里?”护法盯着彩的眼睛。
彩答非所问。
“唾沫是用来数钱的,不是来讲理的。”
护法张了张口,瞄一眼罗丹。
“你们合伙来耍我?”
“这个村子是你们敌国控制的。他们的军队在很长时间之前就在这个村子的饮水里下了毒。”彩说。
罗丹点头,太子怀疑的盯着他。
护法突然一愣。
“难不成是……”
“对,就是你见过的那种黑石头。”
太子轻轻长吁了一口气。
护法敏锐的注意到,太子的手握成了拳,又慢慢松开。几个月牙形的痕迹留在手心里。
“他们控制了村子,于是全村都在白日做梦。子弑父,弟弑兄开始成为常态,更别说吃人了。”彩缓缓说。
“你怎么知道?”
“有钱不赚猪头三。”'
“……”
「8」
护法一行人在路上走着,身后跟着的人越来越多,窃窃的喧哗也开始起伏。护法知道,有军队跟上来了。他回头看看,死魂灵一样的村民和全副武装的军人,把他们的后路断的死死的。
彩和太子也回头看看,太子一激灵,悄悄往彩的方向靠了靠,舒了口气。
“姑娘别怕,有我呢,我不行还有那死胖子……”
彩心不在焉的冲他笑了笑,打断了太子的话:
“太子殿下先把一直抖的腿收一下。”
罗丹倒没什么反应,一直垂着头往前走,直到撞上突然刹住脚步的护法。
前边也没有路了,一队人马斜刺冲出来,拦住去路。
“他们是狗吗?为什么消息这么灵通!”
护法恼怒的指着对方骂道。
彩意味不明的啧了一声,眼角一挑,斜着护法。
“长得包子样儿,就别怨狗跟着。”
说话间罗丹已然把枪抽了出来,对着正在准备冲锋的军队。
砰,砰,砰。
护法和罗丹默契的把太子和彩护在当中,一前一后万夫莫开。
骨肉横飞,惨叫连连。
罗丹冷漠的抬手,射击。后面的村民和军队辙乱旗靡。
护法往前走,随手甩脱钨钢杖,扑上来的人群节节败退。
能量飞旋着挣脱钨钢杖,呼啸而去,霎时血肉满天。
太子老骂他没有心,叫他文静点儿。可他不是没有心,而是见得多了。
从前心里还会有点抽痛,如今漠然。只是眼眸里还留有一缕缕伤痛,却反而看来像鳄鱼的眼泪,不得已才掩了去。
数辈皇恩,金戈半生,铁马冰河,权倾天下。
连年征战,他埋葬了太多人。一个墓坑,一具残骸,一捧黄土,几滴眼泪。
一生没求过什么,果然是极恶之人。佛家禅说,不得善报,求什么,不得什么。
他路过冷清的街头巷尾,路过隐隐传出乐声的戏院,路过有酒肉臭的朱门,路过森森白骨上依附的悲哀。那些美好和罪恶凋敝在一步一步的践踏下。
归根到底,他和罗丹是一路人。
「9」
护法第一次觉得普通客栈那么亲切。他仰倒在塌上,听着太子说话。
太子没说要回朝廷,他告诉护法要去战场。
“你跟我去监军。”
护法看着太子,太子却一直没看他,把玩着手里小姜的遗物,于是护法的眼神也随之落下。
太子把手里的石头对准灯光,眯起眼睛细细看了看。
幽蓝色的光幕中坠落的琉璃反射着冰一样的温度,光芒中好像飞翔着似龙似蛇的影子……美的就像世界的末日。
“今天是新年。”太子突兀的开了口,对着护法说,又像是对着小姜说。
窗外雷鸣轰响,大雨倾盆。在屋外刚刚开花的树被雨打垂了树枝。
“走吧,时间不早了。”太子收起了石头,淡淡道。
护法凝视着他的背影,突然有些看不透他。那个单纯的孩子在听见黑石头的时候倏的不见了——不,不是,早在让他拖着受伤的身子去杀了他们的时候,他就不再是个孩子了。
他越来越像个杀伐果决的皇帝。
他说过他从来不明白皇家人的脑子里是些什么。
在天下最高的椅子上,被权力禁锢着,是囹圄,是枷锁,是柔软但决绝的命。
坐拥万里孤独。
他的妻妾畏他,他的子女敬他,他的臣民怕他,他的天下有求于他。
于是皆以美于徐公。[2]
时而门可罗雀时而门庭若市,当真孤
家寡人。
叹之哀哉。
罢罢罢,何时这般妇人心肠。
走吧。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护法抬脚,忽然想起罗丹,不由自主的想回头看看,但他停住了,沉默一会儿,向前走去,没再回头。
门开了,但是没阖上。
罗丹坐在椅子上,静静望着护法的背影。身边的彩气得直嚷嚷护法忘恩负义,他一点也没听见。
他看见护法撑开伞,顶着雨出去了。小巷尽头是灯火通明的闹市。
在尽头的时候他终于回头张望。木门还没有关上,被风雨打的吱吱呀呀作响。罗丹静静的坐在小巷深处的风雨里,眼睛里映着昏黄的星海,深处有个微小的殷红色身影,那是和罗丹的眼睛一模一样的颜色。
护法低低的笑了,梅花和水一起从他脚下流过。
“新年快乐。”
Fin.
1.[源自佛经,地狱的最深处,无限坠落的虚空。那落珈中的恶鬼永远回不到人世,只能在无休止的虚无中永生。]
2.[语出《战国策 - 齐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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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贺岁吧,实话说我觉得写完自己都好伤感
(快来看憨憨在线矫情)
我爱红蛋哥哥!!(振声)
还想写文吗你个小秃头。(cao)
就是这样了,罗丹和护法的感情线想了很久,最好的结局只能是擦肩而过落叶归根,因为他们都太倔强了,不可能达成He结局(是你不想写吧)(顶锅逃)
最后想说写的真中二啊(对没跑就是因为红蛋哥哥自带背景板和BGM)
最后的最后感谢看完这篇文章的你。
2020新年如意。
大吉大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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